大理片段

●洪耀輝

一

　　午后的陽光帶著異樣的灼熱透過車窗，把昏昏欲睡的人驚醒。新建成的車行道寬敞潔凈，除了一陣緊似一陣肆無忌憚的風(fēng)，花草樹木讓你對南夷之地的冬天產(chǎn)生另外的一番感受，極目望去，四山之上極速轉(zhuǎn)動的電力風(fēng)車就像《天線寶寶》里的某些鏡頭，意識告訴你——風(fēng)之城要到了。

　　目光掠過碧天連葉的千畝魚米之鄉(xiāng)的良田沃地，翠翠綠綠染醉了你的心海，那遠(yuǎn)遠(yuǎn)近近鱗次櫛比的大小村落之間，便是一泓浩淼的藍(lán)色水域，鱗鱗波光點(diǎn)綴著幾只打漁的船，間或緩緩駛過的游船驚起一群群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水鳥。我感覺這一條數(shù)十公里的通車道越過了海岸線，比原先的老路撥高了數(shù)百米，大理洱海一夜之間就可愜意地俯瞰，蒼山威儀，飛鳥無痕，南來北往的人們順著這四時不斷的風(fēng)影，循著蒼山十八溪靈動的潺 潺清韻，尋夢而來。

　　傍晚時分，似乎一切的喧囂久久沒有停歇的樣子。護(hù)堤的岸柳婆娑婀娜，零落的柳葉金黃金黃的，華燈初上，樓臺水榭，船兒已經(jīng)早早逐浪泊在岸邊，水彩的魅影如亂花迷眼，那洋洋灑灑四處飛濺的“柳葉飛刀”讓我突然念及《天龍八部》中的些許片段，只不過這“飛刀”似一只只夢幻之蝶，恣意蹁躚，曼妙生姿，與海尾南北相銜的物景融為一體。那橋不是鵲橋，天上人間的神話傳說年年在這里守望相遇，只不過那些伊人都身在異鄉(xiāng)，他們的相逢相知是一種偶然，只是凜冽的寒風(fēng)吹得心慌意亂，醉了行走的人。仰望蒼山，只有半彎的月蕩漾在水中，忽然在心底間情不自禁哼起那首《彎彎的月亮》，但下關(guān)城飄忽不定的風(fēng)，不會給這樣的夜晚些許的寧靜。斕珊的燈火中，遷徒的候鳥棲在洱海的夜色里，在一個薩克斯清幽的茶吧里，來自五湖四海的旅人御下行囊，獨(dú)守一方靜謐，海闊天空，讓三道茶的芳香魚貫而下，醉成滿天星光，陪伴著那月那海那人。

二

　　早就聽說巍山古城了得，徑直從下關(guān)城驅(qū)車五十余公里去了一趟，主要是沖著美食“一根面”去的?？纯磿r間尚早，便邀約著想去一趟石寶山，可是我們的興趣過了頭，只顧沿途的風(fēng)景，竟然忘了細(xì)看頭頂上方的路牌，錯過了方向。返途中再想去晤面，可惜時過午后，饑腸轆轆，于是直奔縣城，三彎四拐鉆進(jìn)了胡同，再一打聽，巍山古城就在眼前。

　　古銅色的城墻，巍峨俊逸的古城門，青瓦飛檐，雕梁畫棟，古樸莊重的窗欞晾曬在燦爛的陽光下，在高高聳立的古城堡悠悠長長的巷道兩邊，清一色的灰瓦土墻石板路，瓦縫間長滿了疏疏離離的枯草，有些耐寒的花兒還露著燦爛的笑臉，與輝煌雄壯的城門遙相呼應(yīng)。平平整整的古屋門楣上，掛著一塊塊古色古香的門匾，上面的字或渾厚蒼勁或古拙舒雅或俊秀飄逸……人們?nèi)宄扇?，或閑坐笑談、或舉棋搏弈，老人們坐在草墩上、靠椅上，悠閑地享受著暖暖的陽光，那和和樂樂的慵懶時光像一幅跨越了千年的油畫。巷道中販賣手工玩具和物品的店鋪掛著琳瑯滿目、五彩繽紛的東西，牽引著你的目光久久定格在那里。

　　主人家操著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地方口音，耐心地與你交談?？纯床荻?，摸摸草鞋，再瞧瞧竹篾制品、針織鞋帽、披巾……，而古玩店里什么馬鞍、馬轡頭、馬掌、古瓷器、銅器、首飾……讓你眼花繚亂。小吃攤上，有糊鍋巴黃涼粉，淡淡的清香令人經(jīng)不住誘惑。幾個同事跑過去，老板娘手腳利索，手起刀落將煎炸透了的涼粉切細(xì)拌上佐料裝進(jìn)碗里。還有傳統(tǒng)腌制的皺皮辣椒，聽說在嚴(yán)格的腌制過程中放了蜂蜜，成為當(dāng)?shù)匾淮筇厣?。老板娘乘勢拿了筷子拈出紅紅的辣椒讓我們品嘗，細(xì)細(xì)嚼在嘴里，有微辣、綿軟、清甜的口感，果然名不虛傳，便一口氣買下幾罐?？吹綌[設(shè)的辣椒罐空了底，老板娘笑著說：“沒有事，沒有事，家里有的是！”

　　見我們吃面心切，她笑呵呵地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午點(diǎn)，‘一根面’只能等晚上的夜市，或者第二天早上?！?/p>

　　她用手指指南城樓說：“右手邊巷道里可能還有一家餌絲店，你們?nèi)ヅ雠鲞\(yùn)氣！”

　　我們一群人蜂擁而上，直奔目的地。見一家掛著餌絲店的牌匾，忙不迭地喊叫起來：“老板，餌絲，餌絲！”生怕唯一要到口的美食轉(zhuǎn)眼就會飛掉。

　　那是斜坡巷道的小鋪面，從里到外近十平米的地方，從里到外擠擠挨挨地擺放了六張小木桌和小矮凳。聽見叫聲，一位大媽緩緩走了出來，溫和地說：“我正想出門逛街哩，還好有點(diǎn)料，夠你們幾個人吃的，不然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

　　大媽邊招呼我們坐好，邊熟練地煮起餌絲來，算我們有口福，要不然就要等到天黑后的繁華夜市了。

　　盛上高湯蓋上肉末加滿佐料撒進(jìn)調(diào)味的美食，冒著騰騰熱氣的美食呈現(xiàn)在眼前。一箸下肚，香軟柔辣，綿味悠長，再喝上一口湯，感覺自己的舌頭也要跟著卷進(jìn)去了！這就是巍山古城餌絲的味道，雖然深鎖巷中，但那古樸純正的原汁風(fēng)味，卻怎么也掩藏不住地飄散了出來。

　　埋頭狼吞虎咽的時刻，看到過往的旅游電瓶車沿著我們的后背穿過緩坡逼窄的巷道，令人無端在寧靜中憑添幾分對巍山古城的神秘與崇敬。四通八達(dá)的古城墻堡高高聳立在那里，千百年來，歷史的烽煙沒有侵蝕她的原色，包括這里的一磚一瓦一石一草一木，還有那幽幽長長的巷道中悠閑來往的人群，留戀在慵懶的時光里，作為匆匆的過客，回首一眸中，我只能留存片段的記憶，祝福巍山古城那些由來已久的明媚陽光。

三

　　驅(qū)車返回大理古城留宿，我們依然去了“洋洋人家”，價格便宜實惠，院落里綠意盎然，房間簡約潔凈，高高低低的山茶花打滿苞蕾，栽種在大小不一的簡易木箱和土盆里，成為一道白族人家特有的景觀。老大媽笑呵呵地迎出來，打量著一張張熟悉和陌生的面孔，說：“哦，來了，先到房間休息，等會兒我給你們打來熱水?！币磺卸枷竦郊乙粯印?/p>

　　到古城淘寶購物吃美食，似乎是過往客人的共同心愿，小橋流水，垂柳輕揚(yáng)，流離的燈影映照著一行行悠散的腳步。此時的洋人街，在薩克斯的和民樂的舒緩綿延中，已經(jīng)在不經(jīng)意地上演一出出美麗的邂逅。信步一人走進(jìn)書吧，靜悄悄地淘得《錢鐘書集》、海明威的《老人與?！?、杰克·凱魯亞克《跨掉的一代》以及北島的《城門開》，作為送給女兒的新年禮物。一群人興致高昂地走進(jìn)“冰島酒吧”，要了幾瓶啤酒幾杯茶水以及炸薯條之類的東西，縱情地開一次“洋葷”，可惜大家都不會洋話。從閑談聊天到PK對唱，那晚的歌聲可以到麗江古城去媲美了，大理古城的洋人街沒有那般喧嘩，多了一份淡淡的靜謐與拘束，仿佛要嘴對嘴或者咬著耳朵說話，因此我們成了“主角”，直唱得嗓音嘶啞?？上峭硗顺逗叀泛汀洞罄砣潞蔑L(fēng)光》這些歌曲。

四

　　次日中午，來到蝴蝶泉邊的老路口，走進(jìn)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們目光的“桃源人家”。門口的大木罐是個“蓄水池”，小木船搭成了樓梯，舒緩的木靠椅，蕩漾的小秋千，推開正堂木格子雕梁畫棟的隔扇，有清一色古色古香的神龕、太師椅、木柜子吧臺、酒柜、火塘……在這個“土著酒吧”，一位客人正在靜悄悄地上網(wǎng)。

　　院落里房套房都是用上乘的老木頭古屋改裝而成，古拙大方，典雅清幽，檐臺旁立了柜臺，放了木桌，整齊地擺放著各式各樣扎染的披巾、桌巾等，就連產(chǎn)自麗江的苦芥茶，也被主人家盛情邀請到這里讓游人選購。服務(wù)員按照各自的分工出出進(jìn)進(jìn)，忙乎著自己的事情。

　　穿過上方掛著加工晾曬豬腳豬肘的小道，里面的景致別有洞天。院落里花木蔥郁，小亭水榭，是上好的就餐環(huán)境和休憩佳所，你一旦走進(jìn)去，想不吃飯那是絕對可惜了！旁邊放了一只可坐幾十人的大木船，細(xì)心的主人修葺了一個可容下大船的“洱?！?，有沙灘卵石，船上有漁蓬。聽服務(wù)員說里面常年住有民工，我想這樣的環(huán)境，還真是一番異想天開的“創(chuàng)造”。

　　站立船頭，另一邊是七字型的兩棟新房，紅柱子、橘黃色屏風(fēng)、青瓦飛檐、雪白墻體上的山水畫和俊秀飄逸的書法題印在照壁的輝映下，顯得流光溢彩。走進(jìn)每一間就餐小屋，每一間都有風(fēng)格各異的書畫作品，與其說在這里就餐，還不如說是走進(jìn)了中國傳統(tǒng)琴棋書畫的藝術(shù)廳堂，白族人家對文化藝術(shù)的追求向往，窺一斑可見全貌。主人家可謂獨(dú)具匠心，把體現(xiàn)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和風(fēng)物濃縮成了一副賞心悅目的美景。物美價廉的午餐讓我多少品到了文化的品質(zhì)與品味，還有一些為人的道理。

　　距“桃源人家”上百米的地方就是碼頭。路兩邊停放著裝扮一新的三輪馬車，整整齊齊的攤位上擺滿了各種水果、小吃和旅游產(chǎn)品，足以把你的眼睛看花。碼頭旁停放著旅游大巴，人來人往的客人駐足留影，或踏上游船，緩緩駛向洱海的深處。

　　佇立岸邊，舉目四望，遠(yuǎn)山近水，碧波連天，水禽悠游，水浪拍岸的音韻像一首首鋼琴曲。禁不住想坐下來，靜靜諦聽這天籟的合鳴。清洌的海水中，翠綠的水藻像水上運(yùn)動員舞動的美姿，誘惑你的目光直至眩暈，這樣的時候，洱?？赡苓€在休漁期吧，我沒有看到千帆競技，漁歌陣陣，但我寧愿為這樣的清純和駐守感到欣慰。

　　少一些索取，把路修得離這里遠(yuǎn)一些，少去那些塵埃和嘈雜，讓千家萬戶的炊煙守望著洱海，點(diǎn)綴蒼山的茶花越開越艷，讓生生不息的漁影傳唱著家園的美麗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