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情思

來源:香格里拉網(wǎng) 作者: 發(fā)布時間:2008-04-22 14:41:42

大龜山古井

  人往往是這樣的,當擁有的時候倒不覺得它的可貴,而一旦面臨失去或已經(jīng)失去時才后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而那份情懷與思想久久扣擊著心扉。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學攝影的我將幾張現(xiàn)在看來十分平淡的家鄉(xiāng)山水風景照寄給遠在北京求學的鄉(xiāng)親,想不到這些遠離家鄉(xiāng)的莘莘學子看到照片欣喜不已,不但相互傳賞,還在老師面前炫耀,老師推舟助浪,要他們把我在照片背面寫的美不美家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翻譯成藏文。其實這兩句詩也并非是我所作,而是《西游記》里孫大圣因在天庭不守本份被罷官貶回花果山、看到久別的水簾洞及猴群鄉(xiāng)親而抒發(fā)出的感慨。
  
是的,沒有游子的經(jīng)歷,沒有經(jīng)受過離家之苦,是體味不到家鄉(xiāng)美的。
  
隨著年長,我一次又一次因公或求學踏上了離家的征程。在內(nèi)地不到兩個月,皮膚變白了,眼界拓寬了,而想家之心與日俱增,再一個改不了的毛病是水土不服,吃飽三餐,肚子還是叫個不停,更使人充滿失落感的是那碗酥油茶,雖吃飽喝足還是感覺沒有吃飯。與香格里拉人一樣,多數(shù)時候出門,我都要帶上酥油及全套設備。然而離開了家鄉(xiāng)水,酥油茶也變了味,這也是香格里拉人共同的感覺,老生常談了。所謂鄉(xiāng)情,是因為我們同飲一口井,同操一口音。只要你是獨克宗人,無論你在哪里,我從口音上就可以斷定你是古城人。
  
我出生之地香格里拉縣獨克宗古城僅有一口井,我成人后的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城里僅有360戶、1400多口人,還有上千頭家畜,人畜用水全靠這口井。有了這口井,才有人在這里落戶,于是慢慢形成了城,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清光緒年間的縣志載:這井名曰龜井,因它源自大龜山下而得名,我不止一次地聽過前輩人講述它的有關傳說,說龜井與城北郊的嗡瑪水井、西郊的嚇土水井是三姐妹,大姐龜井愛清潔講衛(wèi)生而嫁到了城里。又傳說龜山里空,像個鐵鍋蓋著大海,井水是從海里流出的,因此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楊錦春爺爺告訴我,戌午年(公元1918年),縣城鬧了一次瘟疫,很多人家絕了戶,井水的用量驟減,井水漫出井口,淌了一壩。老人們常常憶起紅軍長征過香縣的情景,成千上萬的人馬吃住縣城,這井滴水不減。兒時我經(jīng)??吹綆资畮装俚鸟R幫在井邊飲騾馬,古城里土司世家的松國柱先生解放初期參與西南民族觀禮團到了重慶,時任西南軍政委員主席的賀龍將軍召見了他,在閑談中,賀龍將軍特別提到:當時我所住的司令部就設在一個小山包對面(指大龜山),山下有口井,我飯后經(jīng)常到井邊散步……”
  
古井經(jīng)歷了滄桑,古井見證了歷史。
  
在全球性水資源短缺的今天,古井也在劫難逃。家鄉(xiāng)以水多而聞名于世,而缺水也不是個別。旦見江水腳下流,村里渴死老黃牛的情形可列舉無數(shù)。有人稱:上世紀人類為石油資源而發(fā)生戰(zhàn)爭,下世紀搞不好人們要為爭奪水資源而戰(zhàn)。
  
自上世紀九十年代,龜山古井出水量日漸減少,至1998年,成了一池死水,老人們議論紛紛,于是集資請來工匠,重修龍王廟,重新塑上文化大革命中被損毀的龍王,并掛上新對聯(lián),企望古井天荒地老泉自涌,還請來活佛高僧,點上酥油燈,頌經(jīng)祈佛,希望奇跡出現(xiàn),然而這一切都成了遲到的懺悔。吃古井水長大的我,心里幾分危機感,幾分依戀,每逢路過,總要駐足許久,過去對古井的快要褪色的記憶又重新鮮活起來。在蹣跚學步的兒時,我常常扯著阿媽的衣襟到井邊,許多時候就在井邊玩耍。井邊的石頭是自然的涓梯,古城幾代人童年的屁股都在石上不知磨過多少遍。隨著年長,每個人都學會背水。古城里背水的方式也很別致,上寬下窄的木缸,用白樺樹皮做的,腰間墊一個廢布做成的圓形缸墊,一是護腰,二是有維持水平的作用。只有體驗一段,自己才能領悟,怎樣才能不讓桶中的水晃蕩,怎樣才能背水上樓。
  
背水也是一種樂趣,大姑娘們邊背水邊打毛線,或且步且歌,或竊竊私語,就是在月夜里,也可以聽到她們背水路上的小曲。古井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古城人,在歷史的長河中,也形成了特殊的水文化。大年初一,古城人一早就要去搶頭水,說是頭水給人帶來吉祥?;鸢压?jié),青少年耍著火把到井邊洗眼晴,傳說能去眼疾,彌留之際的老人臨終前還要喝上一口古井水。老人過世了,入殮前要由長子或長孫打一碗井水凈面。
  
八十年代,古城里裝上了自來水,居民不出門就滿足了用水,報紙也曾報道人們告別了背水,特別為逐步升溫的酒業(yè)提供了方便。解放初期,古城里有74戶人家煮酒,產(chǎn)量不過一二十斤。小銅鍋酒、腌菜、青稞酒是古城特產(chǎn),享譽滇西。而今做酒的人家不到20戶,產(chǎn)量都很高,有不少酒家還打了深井,水用多用少均不用花錢。古城內(nèi)不單是酒家,很多住戶和酒店都打了深井。水政部門稱,縣城區(qū)域性地下水資源減少十分嚴重,每年以1.2米的速度下降,連過去可以看到冒水的北部(今長征路)的嗡瑪池尼水井也成了一眼死水。
  
政府為古井也破費不少,經(jīng)過一次整修后,尚不見出水,于是大動干戈,架起鉆機在原地猛打,入地680多米,終于打出嘩嘩流淌的地下水,能工巧匠們別出心裁,加以裝點美化,古井的重修為古城增輝增色,成了一大亮點。政府將繼續(xù)投資,不久將成為一個景區(qū),供古城居民休閑,供游客觀賞。還記得出水那天,城中老幼奔走相告,紛紛前來圍觀。面臨清亮的泉水,不禁低首喝上幾口,只覺一股清涼下肚,使人精神倍增。又喝到家鄉(xiāng)的水了!人們異口同聲,以表達對古井的深情。(祁繼光)

責任編輯:趙德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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